人總是在追求不可能觸及到的事物

年齡操作注意

　　孩子小小的手輕推開大門，裡頭的人坐在床邊望著照進黑暗室內唯一的光源處，栗色頭髮披散在雙肩，噘起的嘴唇始終讓她像處於生氣的狀態，但因此鼓起的臉頰顯得她更加稚氣。

　　她穿著僅有遮蔽身軀的黑色小背心，除了胸口以外都暴露在空氣中，貼身的緊身褲也有些舊了。在逐漸冷冽的季節她都不會冷嗎？

　　把有大外套保暖的手臂往懷裡收緊，平凡縮著頭站在門後，不出聲也不打算喊對方，只是陪同她看著月光高掛。

　　突然布料摩擦的聲音喚起平凡的注意，小女孩不知何時跳到床下靠近他。

　　「你在這裡偷偷摸摸的幹嘛？」比壓低的聲音更小聲的氣音傳到他耳邊，背對光線的雙眼眨呀眨，目不轉睛盯著自己，平凡感到緊張而發抖起來。

　　「我、我我……」

　　「你？」

　　等待著他結巴想組織語言，女孩有些不耐煩地開口打斷：「你不說就算了。可是你為什麼可以偷溜出房間？」

　　話題一轉就把他想說的話硬塞回心裡，平凡捉緊身上破舊的襯衫。「我……睡不著。」

　　「蛤？你睡不著偷溜出來喔？」困惑他說出的理由，女孩張大嘴巴不可置信地差點放出聲。　　「可是就算出來也還是睡不著吧？」

　　「是、是沒錯……」

　　「嗯——你叫什麼名字？」想起還不知道對方名字，女孩湊得更近。

　　「我我、我我沒有名字，是院長幫我取的……平凡……」

　　「平凡？只有兩個名字喔？你幾歲呀？我叫栗栗，張栗栗。」叫做栗栗的女孩子對他露出笑容，邊說著邊往他後方看來看去。「嗯，你先進來吧！我怕那個臭老頭等一下出來抓人。」

　　不由分說地抓住平凡的手，栗栗把人拉進自己房間，再順道關門鎖上。

　　「你為什麼只有兩個字啊？」再回過頭面對平凡的栗栗仍舊抓著這個問題不放，純粹的雙眼似乎閃爍著某種光芒。

　　「我是孤兒、院長幫我取這個，希望我的人生可以平凡一點……」氣若游絲地垂下頭，他彷彿憋住情緒的小心呼吸著。

　　「平凡一點會比較好嗎？」栗栗毫不避諱伸手戳戳那露出頭頂的腦袋，左右晃動身體想吸引平凡的注意。

　　「我不知道……你有家人嗎？」

　　「嗯，有啊。」直率地回應道，平凡抬頭望向她。

　　「我不要他們了。」這麼說道的栗栗同時再次笑出來，不過這笑臉卻讓平凡頭皮發麻，他壓下那股莫名產生的恐懼。

　　「不是妳的家人不要妳的嗎？」

　　「……」聽見平凡的問句而沉默下來，栗栗臉上的笑也瞬間垮下來——她是不是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，怎麼辦，我問了不該問的話……

　　平凡又緊張得不知所措，腦中竄過許多想安慰她的話，最終栗栗重新綻開笑顏。

　　「那種家人才不是我的家人。」

　　「我跑出來了。」

　　心臟咚地下沉，感到沉重的平凡深呼吸，開口想再說些什麼又被打斷。

　　「他們都不喜歡我，只會打我罵我智障什麼的。」

　　或許童言無忌，又或者彼此在那個只有月光的房間內是僅存的光點。看著栗栗走到房間中央的地毯上席地而坐，拍拍她面前的地板，平凡倒沒有想離開的想法，乖順地坐下，在看似比自己年紀小的女孩面前抱膝，聆聽她接著說出口的「故事」。

　　「哥哥總是被他們稱讚，就算做壞事也不會被罵。我只要在旁邊就會被討厭，他們會說我很沒用，把所有的錯怪到我頭上。」

　　「然後啊，有一天我就趁他們睡覺，拿媽媽煮東西的刀子，走到房間戳了爸爸幾下，爸爸發出的叫聲吵醒媽媽，我就只能也用力戳媽媽。還好我先把房間鎖起來，她根本就跑不出，嘻嘻嘻哈哈……你說她是不是很笨？」天真無邪的搖晃腦袋，與瞳孔色相同的頭髮跟著甩動。

　　「妳是戳哪裡啊……？」

　　「嗯？我刺在這裡喔。」對著好奇的平凡指向自己左胸口的位置後放下，他也重複了剛才的動作，不過他抬起左手指向右胸口。

　　「不對，是這裡！」栗栗抓住平凡的手移到他的左胸，自豪地以方才令平凡雞皮疙瘩的表情開口道：「我聽說刺這裡很快就死了喔。」

　　對此平凡只能似懂非懂點頭，低頭用手掌貼住自己的胸口，有個什麼在砰咚砰咚跳著，栗栗則繼續說下去。

　　「雖然媽媽很快就不能動了，哥哥聽到聲音後跑來，看到他們躺在地上就大聲問我在幹嘛有夠吵的！吵醒鄰居怎麼辦啊智障，我就說他也會像他們一樣喔！那個白痴就很快跑走了。」

　　「後來我被帶到這裡，那個禿頭白痴把我關在這邊，每天只讓我吃兩餐，但比以前什麼都沒得吃好多了。」

　　聽完她說的話愣住的平凡啞口無言，努力想擠出什麼，儘管他隱約能猜到栗栗的父母似乎死了，而且是她親手做的。

　　「……妳、妳不會害怕嗎？」

　　女孩搖搖頭代替回答。

　　可是……平凡想了想還是停住，看著說完這些的她身體似乎在抖動，表情也比剛才僵硬許多。也許她還是很害怕，雖然他根本不知道家人是什麼存在，也無法明白她的心情。

　　「栗、栗栗，我覺得妳很勇敢。」

　　被喚到的女孩看著他的雙眼，臉上寫滿困惑。

　　好像也沒辦法當作什麼都沒說……

　　「有勇氣站起來反抗他們，雖然我聽過其他哥哥姐姐說這是犯罪，會被關起來，但妳還是很勇敢。」小聲努力把想說出口的話傳達給皺起眉頭顫抖的孩子，平凡不自覺傾身往栗栗的方向靠近。

　　接收到藍色雙眼堅定不移的認真，栗栗這才稍稍放鬆身體，但她依然無法控制地抖著。「是不是太冷了啊。」

　　「妳會冷嗎？」平凡說著，脫下對自己來說過大的外套披在她肩上，讓本來就年幼的她似乎更小隻，甚至整個人都可以被他的外套包裹住。

　　「……平凡大哥，你的外套好暖喔。」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他放到身上的衣物，她的雙手懸在空中的拙樣使他悄悄上揚嘴角。

　　栗栗說完後露出淡淡的微笑，平凡愣住，臉上停留的笑容替換成茫然。

　　溫暖？我也能給別人溫暖嗎？

　　「不、不客氣……這件外套借妳，我先回去睡覺了……」帶著那浮在心頭難以說明的躁動，平凡回應栗栗說的晚安後，打開鎖踏出房間。

　　在門完全關上回到黑暗前，那抹被染上月色的苦澀笑容還殘留視線前。